2020年6月27日,新中国“22大电影明星”之一的于蓝逝世。该消息一出,整个娱乐圈为之震惊,许多明星及网友纷纷发言悼念。
这些人中,大多只知道于蓝是著名表演艺术家,是导演田壮壮的母亲,是国家一级演员李雪健的姑妈。
殊不知,她还有一层身份——演员田方的妻子。
说起田方,如今很多人都不了解,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一个演员。若真细究起咖位,田方在那时可比于蓝要有名得多。
不过,他们二人并没有在意过这些虚名,他们的爱情也与此无关。
两人的相恋及婚姻状况,说简单也不简单,八个字形容便是:始于乌龙,归于尘土。
图 | 田方、于蓝
一
1935年,正上初二的于蓝迷上了刚出道的新星田方。说来也奇怪,一般人欣赏一位明星要么出于颜值,要么因其演技,或是人品。可于蓝却是因为田方扮演农民时的一个眼神。
仅仅一眼,她便认定这位演员前途无量,且比起其他影星“更淳朴无暇”。
那时的于蓝从没想到,这位她口中的优秀新星便是她未来的伴侣。
1938年10月,离家出走的于蓝来到了革命圣地延安,在组织的安排下,她进入了抗大学习。巧的是,她在这里邂逅了已经成名走红的田方。
彼时的田方已不是当初于蓝在屏幕上看见的那个小农民了,现在的他,是家喻户晓的电影明星,是老百姓们口中的厉害演员。
然而,这位演员却走出了银幕,来到了延安,与所有革命同志一起参训干活。
于蓝一开始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田方,是周遭人的议论声将她拉回了现实,告诉她,她崇拜的演员也参与抗日了。
不过,纵使田方走下了众人敬仰的舞台,也依旧有着光环笼罩。他走到哪,哪就会有议论声,如于蓝所说:“他终归还是一位明星。”
也正是因为如此,于蓝一直和田方保持着距离,她清楚自己心中的爱意有多深,但还是不敢将一颗真心捧出来送给田方。
她在《苦乐无边读人生》中便写到过:“田方靠近了我的心扉。然而我知道,我们不会接近,毕竟田方和我的距离太远了......。”
图 | 于蓝
人虽远,心却不远。
其实,在于蓝单方面觉得田方对自己没有好感时,田方早已暗暗确定好余生伴侣非于蓝不可了。只是在捅破这层窗户纸之前,于蓝便搞了一个大乌龙出来。
1940年春,与于蓝同在鲁艺实验剧团的赵路突然告诉她,剧团里的塞声大姐要给自己介绍田方做男朋友。于蓝一听,心像是被人揪着一样的紧张,不安地问道:“那你呢?喜欢他吗?”
由于于蓝从来没在好友面前坦露自己的少女情怀,赵路自然也就不知道她的这位好友钟情于田方,所以直接就回答道:“我早就喜欢他了。”
一句话断送于蓝埋藏在心底的爱意。身为好友,她甘心退让,甘心祝福赵路和田方在一起。
只不过,她的这份祝福并不需要送出去,因为田方喜欢的人是她,别无她人。塞声大姐做媒做错了对象。
但由于事情转变的太突然,于蓝不相信塞声大姐后来的解释,索性直接去找了田方,为赵路讨说法,完全忘了对方的心上人是自己,开口便问:“赵路有什么不好?”
田方被这样一追问还有点懵,明明是两情相悦,怎么就生气了呢?为了不再气到于蓝,他老实答道:“她很好,是个好同志,但是我考虑我和她的性格太相似了,结合起来不会好。应该是异性相吸。我在延河边上第一次看见你,就暗暗选中了你。”
寥寥几句,一番情深爱意全交付。
对田方而言,别人再好,也不及于蓝好。
图 | 年轻的田方
二
1940年11月7日,在苏联十月革命纪念日的这一天,于蓝和田方正式结为夫妻,在剧团老师好友及于蓝兄长于亚伦的见证下,他们许下了庄重的誓言,约好守护彼此,共度余生。
彼时的于蓝,耳边只有锣鼓唢呐的喜庆之乐,周遭人的祝福语及兄长的嘱托她都没有听清。只是在最后,她听见了于亚伦对田方说的话。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于亚伦在那时却被泪水糊了脸,哽咽着拉着田方说道:“希望以后好好对待我妹妹。”
其实也不怪于亚伦不放心,毕竟田方早前曾奉母之命娶过妻,后来他的发妻患上产褥热,给他留下了一儿一女后便撒手人寰了。考虑到这一点,于蓝的亲朋好友都曾劝过她:“于蓝,他比你大很多,结过婚,家中还有孩子。”
年仅19岁的于蓝却不在意这些,她觉得“真正的爱不在于年龄的差距”。至于孩子,于蓝则是想着在战火肆虐各地的情况下,田方想和孩子相聚也是一件难事,所以当时她倒也没把此事放心上。
万万想不到的是,于亚伦后来直接将田方的孩子接过来了。原本于亚伦只是想替田方回去看看他家人,这一看便发现田方母亲和两个孩子过得不好。
作为兄长,他的心自然是向着自家亲妹妹的,可再怎么宠爱妹妹,他也无法看着老人家在养不活自己的时候还要拉扯两个小孩子。故而,他就将田方前妻所生的孩子带来了。
好在,那两个孩子也比较懂事,一见着于蓝就喊妈妈,没半点生分,反倒是于蓝先觉得不好意思。
这继母头衔来得突然,但也不差,两个孩子都懂事,没有让于蓝多操心。可这并不代表她的生活就能安稳幸福,小孩子不闹事,“大孩子”却有意见了。
许是为了弥补两个孩子,田方常常会忽略了于蓝。
于蓝晚年回忆起此事便说过:“他把爱全部都转移到孩子身上了,对孩子关心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而我,却似乎是多余的了。不论在哪里,只要我慢了一步,或是忽略了什么,他总是叱责我,使我感到十分尴尬。”
有的时候田方叱责得太大声,两个孩子听见后还会为于蓝抱不平。而彼时于蓝本人,却在心里为田方的各种行为找理由,以安慰自己。
她不断告诉自己,田方对自己这么凶是因为愧对孩子,是因为他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可人一旦心烦起来,就容易越想越多。
图 | 田方 于蓝 在延安鲁艺大礼堂后山合影
一般夫妻新婚都是如胶似漆,田方和于蓝却不是如此,他们的婚后生活更像是家长在教小孩生活。
于蓝打小就不善生活,也不懂生活,每次田方都要指点她何时该做何事,就连包棉鞋,省煤炭这些事,他都会要求于蓝一定要做到位,不能偷懒不能忘记。
不过,让于蓝觉得难过的并非这些小事,而是田方的热心肠都用在别人身上。每逢外地演出,于蓝都是一个人收好她与田方的行李,就连搬行李袋,也是她一人完成。至于田方,则在山下帮着其他年轻女同志。
于蓝表面上大度,装着不介意,实际上内心已经气到炸开了花。有一回她直接一脚将行李袋踢下山沟,以示不满。
然而田方这钢铁直男并没有发现自家妻子的愤怒,还一直为他人跑上跑下。后来还是于蓝闹分手闹到其他同志出面解决,田方才发现自己的错误。
但轮到孩子一事,田方似乎又忘记去照顾于蓝的情绪,总是一味地斥责她的不对。若是田方知道于蓝那时怀着孕,是否仍会如此暴躁?
答案无从所知。但至少可以猜测,田方不会。毕竟,那是两人的第二个孩子。早在婚后几个月时,于蓝就已经怀过一次孕了,只是当时于蓝还不想有孩子,所以在征得田方和领导同意后便做了人工流产。
现在,她又有了孩子,当初那种初为人母的恐慌再次席卷而来,于蓝认为自己无法承担双重母亲的重任,便悄悄瞒着田方做了第二次流产手术。
对比起田方的态度,打掉孩子一事并没有让于蓝感到难过,她清楚自己还不是个当母亲的料,所以在还没有准备做人母时,她是不会敢要孩子的。
这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孩子负责。
或许这样看田方的所作所为,许多人会觉得这样的丈夫一点也不体贴,完全不疼爱妻子。
殊不知,有些爱不仅无法用言语表达,就连行为,也难以传达。田方之所以如此对于蓝,是因为他太信赖对方了。他觉得于蓝能做好,所以选择了去帮弱者,优先集体主义;他觉得于蓝“初为人母”,需要磨练,所以才大声教育她,想让她快点成长。
只是他的方法太过冷漠,让于蓝难以适从。当然,不止于蓝,放到现在来看,田方这些行为每条拎出来都会被人批评。
不过,可以批评田方的做法,却不能批评他对于蓝的爱。
他的深情只是不外露,而非不存在。
图 | 田方、于蓝
三
“知君已去,情深奈何”。用这句话来形容田方对于蓝的感情再合适不过了。
1945年11月,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于蓝和田方两人不得不分隔异地,努力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打拼。也是在这期间,于蓝对组织的另一位同志产生了爱慕之情。
这份情愫来得太突然,却有迹可循。在与那位男同志共事过程中,于蓝便一直留意着对方,她很好奇为何这位才华过人的同志总是默默地干活,从不表现自己,也不爱争功。
随着两人关系越来越近,于蓝才得知对方曾在延安受过不公正的“抢救”。听闻他这般艰难的经历后,于蓝对这位男同志更加在意了,除了爱慕,还有敬重。
已为人妇的于蓝深知自己这番心思是错误的,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故而在与田方重逢时,她提出了离开,并向田方解释了缘由。
当晚,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相对无言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对于于蓝的变心,田方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没有直接挽留,也没有表示放手,像是知道于蓝会后悔一样。
果然,没多久,于蓝便和田方道歉,说:“是我错了。”原来,是因为于蓝看见了那位男同志的妻子和孩子,她深觉自己的“放任”会给两个家庭带来不可弥补的伤害,所以在酿成大错之前及时醒悟,回归家庭。
但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以一句对不起弥补的,在爱情里,最不可容忍的就是变心。于蓝清楚这一点,所以在道歉后又向田方提出:“我们是离开?还是共同生活?”
都说急性子的人很直,内心却很柔软,田方就是这样的人。他没有回答于蓝的问题,而是直接抱住了她,强忍泪水再次表白:“我会爱你的!”
从心底传来的暖意让于蓝不禁回想起田方对自己的温暖体贴:每次她要参与表演,田方总会抽空指导她,而轮到他自己主演影片时,田方也会将自己的想法以及表演心得写信告诉于蓝;后来为了给于蓝弄一块练功的地方,田方专门用剪刀将家门口草地上一根根扎人的草刺剪掉,以防于蓝受伤。
点点滴滴,悠然于心。想起这些,于蓝更加愧疚了,与田方相拥而哭。
不过,虽然田方原谅了她,但组织还是给于蓝下达了批评和处罚。对此,她全盘接受,毫无怨言。然而不幸的是,她所爱慕的那位男同志因为车祸抢救无效而逝世。
若说于蓝不难过,那肯定是假的。但好在田方一直陪着她,与她一同痛惜悼念对方。
待这件事完全过去后,两人感情也恢复了,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好。或许是之前的经历让于蓝成长了,这时的她开始渴望有自己的孩子,她想当一个真正的母亲。
1947年12月,两人的第一个儿子田新新出生,5年后,次子田壮壮出生。
可惜,一家四口的幸福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
风云突变之际,没有一个人安然无恙。
图 | 田方、于蓝与大儿子田新新、小儿子田壮壮的合影
四
“他上班最早,对自己要求最严,上班总是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总是带着一个装着家常便饭的小饭盒,他对同志非常关心,北影要分一部分演员去长影,他清楚地记得哪位同志赴朝鲜时冻坏了鼻子,不宜去东北……”
这是北影一位老同志在回忆田方时所说的话。每每想起田方,许多老同志都会感慨一句,可惜了。
确实,像他这般有原则,刚正不阿,敢在20世纪60年代光明正大说实话的同志着实不多。但就是这样的人,被划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于蓝则成了“黑线代表人物”。
莫须有的帽子强加在两人身上时,他们觉得委屈,不公,却始终没有说一句怨言。彼时的他们,仍忠诚地相信着组织,以及相信彼此可以携手熬过这苦难。
正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在那种社会局势下,有不少夫妻要么是散了,要么是直接撕破脸,在批评会上倒打一耙,和对方划清界限。
与这些人相反,情势越糟糕,于蓝和田方就越加珍视彼此。但爱情敌不过现实,于蓝能在田方被安排去劳动时给予他更多的照顾,却不能在他病倒时分担痛苦。
1974年春,在多重折磨下,田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脸色黄得像龙袍一样的土黄色”。于蓝当即吓坏了,觉得他肯定是得了黄疸性肝炎,便带着他去了医院挂号住院。
哪曾想,附近没有一家医院愿意接收田方,先不说他的身份问题,就这病而言,院方也不敢收,毕竟黄疸性肝炎是传染病。
眼看田方这病不能再拖下去,于蓝不得已找了好友们的帮助。在人人自危的局势下,鲜少有人为了友谊出手相助,大部分人都会害怕,一个不慎自己也栽了。好在,于蓝的朋友都很有义气,二话不说就安排田方去首都医院。
经检查,田方所患疾病是肝癌的可能性比较大,需要做手术诊疗。在手术未开始前,田方每天都要忍受病痛的折磨,天天发低烧,手脚冰冷,全身冒冷汗。
有时被折磨得受不了,田方就会冲于蓝发火。对此于蓝倒也没生气,就是心疼,偶尔被骂狠了就独自跑出去哭,回来继续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地照顾田方。
作家张嘉佳曾写道:“所有人的坚强,都是柔软生的茧。”看着被病痛折磨到情绪失控的田方,于蓝就像是一只被茧包裹着的蝉,任凭田方如何发泄,也不挣扎回怼。她在用自己的温柔,给予田方一方小小的自由天地,让他将所有痛苦不满都倾泻而出。
但田方也自知不对,一见着于蓝顶着红肿的眼睛进来就道歉:“我难受,不向你发火,向谁发呀!”
一听这话,于蓝并没有觉得欣慰,反而是更难受了。她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好的人要忍受这种痛苦;她不能接受,凭什么田方为革命奉献了一生换来的却是组织内部无人问津。
比起这些,有一事更让于蓝心寒。
自田方做完手术后,他每天都会服用院方领导许可的进口药。据说,只要连续服用该进口药,田方接下来还是能活个两三年以上的。
偏偏在这家医院里有着造反派一员,还正好是值班医生。在得知田方服用进口药后,那位医生就故意将该药撤了下来,导致他再次发高烧。为此,于蓝跑去找了领导高层,这才给田方争取到了药。
药效加持下,田方便恢复了正常。了解到该情况后,那位医生又出来作怪,说既然田方体内白血球已降,那就不能再用进口药了。
停药当天,田方手术前的症状“卷土重来”,他的病从术后的可控制变成了不可控制。得知自己的药被医生撤走后,田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无奈地对着于蓝说:“为什么这样折磨我?不仅要和病斗,还要和人斗!”
或许那时的田方是在恨铁不成钢吧。那位医生明明很年轻,前途一片光明,却不好好做本职工作,而是投身于内部斗争工作,伤害自己人。
亦或许,他是对当下形势感到失望。他明明是为了人民,为了组织,放弃自己热爱的演艺事业,选择文艺工作。如今,却要为该选择承受各种恶意。
这让他如何不难过?
后来,有其他医生发话说药不能撤,就再次给田方用了进口药。然而田方体内细菌早已因为这几次来回撤药产生了抗药性,再好的药也没有用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田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胀,腿一天比一天肿。有的小护士见到这般情景还惊讶地夸赞:“田方同志太好了,他的忍耐力很强,这病很痛,他却从不哼出声来。”
殊不知,一到深夜,睡不好觉的田方总会悄悄地痛哼出声,疼到极致时他还会向于蓝求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着让人揪心的话。
他对于蓝说:“你也没有办法!”
是的,于蓝不是神仙,她没办法替田方承受病痛;于蓝也不是高干,无法在别人撤药时出口阻止。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坚守在田方身旁。
想到这,于蓝就哭了出声,还是田方强忍身上的痛撑起身来安慰她:“别哭,越是困难的时候,越是要斗争的时候。”
可惜,他没能熬过这场斗争。
图 | 《英雄儿女》田方
1974年8月27日,腿已经肿到发亮的田方陷入昏迷,脸部不自主地痉挛,时而醒过来喃喃自语道:“这是我们党的第一次....."
于蓝明白田方想说的是什么,却不敢让他说出口,连忙阻止:“田方,我害怕,你别说了!”
她知道,田方若是将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那他可能连病床都没得躺了。好在,田方听进去了,闭口不言,但安静没多久却开始交代起了后事:
“于蓝,我的钥匙就挂在办公桌的门上,用它打开我的抽屉.....里面有日记......组织上可以看......可以了解我......你也可以看......抽屉里还有一个存折,里面可能有200块钱。于蓝,这点钱虽少,可能对你有用。”
话毕,他便再次昏睡过去了,于次日上午10时抢救无效逝世,享年63岁。
回头看于蓝与田方的这段婚姻,虽谈不上完美,可至少,她做到了结婚时所许下的承诺——守护彼此。
尽管说,于蓝差点就食言了,但终其一生,田方才是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从相识到结婚,他们一直都是彼此的守护者。
文 | 千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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