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金陵十大名妓之一，她有着让人怜悯的身世，绝代的容貌和让才子们尽折腰的才情。这样的奇女子，应该如她的姐妹柳如是、陈圆圆一般，活出一段传奇，即便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也不该成为别人爱情的点缀，成为另一端爱情故事的配角。

但董小宛的爱情故事，确实糟糕透了。

在江苏如皋市，有一座号称是见证了董小宛和明末才子冒辟疆爱情的园林——水绘园。水绘园以水为轴，亭台楼阁巧妙布局，小桥荷花让人仿佛回到烟雨江南，处处都是书卷之气。若是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大约每一个来到水绘园的游客都会惊羡于冒辟疆和董小宛的隐居生活。然而，这段董小宛哭喊着求来的婚姻，对于冒辟疆来说，不掺有一点"爱情"的杂质，多的只有"无奈"二字。

人生只怪初相见

冒辟疆是明末如皋才子，富二代。

这一年乡试，冒辟疆和众多考生一同来到金陵城。对于诸多第一次上城里来的考生来说，秦淮河的胭脂味已经飘过贡院，让他们悸动而羞怯。而冒辟疆不同，他虽年纪轻轻，却已经习惯了风月场，那些门口站着抛手帕的姑娘们完全入不了他的眼，他想要找的，是艳名在外的佳人——董小宛。

乡试一考完，冒辟疆便一路问到了董小宛家门口。然而这位佳人偏是要逃开乡试这场鱼龙混杂的风流狂欢，带着全家来到了苏州。冒辟疆没见到董小宛，即便身边不乏美女陪伴，还是深有遗憾。不久之后放榜，冒辟疆落榜了。他心情郁闷，不愿归家，一路散心到了苏州。虽然这江南美女众多，冒辟疆心中还是念念不忘那无缘相见的女神。到了苏州之后，他立刻去寻董小宛，这一次，还真让他给见着了。

彼时董小宛有些薄醉，刚刚想要出门。冒辟疆迎了上去，三言两语介绍了一下自己。董小宛匆匆应着，并没有太留意这个男子。倒是冒辟疆被他的美色惊艳地一塌糊涂，回去想了半天，在日记上写下一句话："余惊爱之。"

皮相这东西，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冒辟疆这一看便"惊爱"的性格，注定他不会只钟情一个女人。这一场匆匆的初相见没过多久，冒辟疆遇到了另一个女神——陈圆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和董小宛的匆匆一见让冒辟疆心潮澎湃，和自己那些文艺友人们谈起此时，叹息不断，好似丢了魂一般。文艺友人道："冒兄不必惋惜，苏州红的不止一个董小宛，还有妙人陈圆圆啊！"

冒辟疆一听还有佳人，自己怎能错过，立刻拉上三五好友去捧陈圆圆的场子。陈圆圆只消往那儿一座，一首小曲已经让冒辟疆心尖尖微颤，几乎不记得董小宛三字是怎么写的了。陈圆圆唱罢，突然起了一阵大风，佳人起身要走，冒辟疆连忙拉住人家的香袖，只想再约个时间再续。陈圆圆道，要不就约在半月之后赏梅花好了。冒辟疆说他不久之后就要回去，等不到半月之后了，于是陈圆圆就和他约在八月见面。

等到冒辟疆八月归来，陈圆圆却在早已被人抢了去。冒辟疆是风流才子，但他的人生规划之中，再美的女人都不值得他冒险和停留，特别是在这样的乱世，他情愿嫖娼也不愿拖家带口，给自己带上麻烦。陈圆圆如此，后来的董小宛更是如此。曾经情谊缠绵的约定，最后化成冒辟疆的一声叹息。众人说起这段感情，总觉得才子佳人缘分太浅，而细追究起来，冒辟疆又为陈圆圆做过什么呢？

等到冒辟疆六十多岁的时候，偶然和他的侄子聊起陈圆圆，感慨道："慧心纨质，澹秀天然，平生所觏，则独有圆圆耳。"这个"独"字，就足以将其他的女子全都贬下一阶，董小宛在这个男人心中，不过就是那个"众"罢了。

妾此身如江水东下

陈圆圆消失在冒辟疆的生命之中，却以另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强势地挤进了史册。冒辟疆曾经以"令人欲仙欲死"形容陈圆圆歌唱时的动人姿态，也会拿自己和陈圆圆的风流情史作为谈资。而对她后半身的颠沛流离，冒辟疆从未表达过同情和悔恨。

冒辟疆很快又和董小宛相遇了，那时候的董小宛刚刚没了母亲，又身染重病，正在闭门谢客。冒辟疆哪管这些，立刻冲到董小宛家中送温暖。董小宛看到冒辟疆，只想到曾经母亲对他赞不绝口，思及母亲，就和冒辟疆多聊了几句。董小宛身心俱疲，冒辟疆发起温柔攻势，这一夜冒辟疆留宿董小宛家中。这本是一段美妙姻缘的开端，而第二日冒辟疆就要辞别董小宛，回如皋老家去。

董小宛看多了男人，难道不懂冒辟疆从来只当她是个玩物吗？但经过这该死的重逢之后，董小宛一颗心就系在冒辟疆身上，好像中了邪一般，偏要跟他在一起。

冒辟疆说，我要走了。

董小宛说，好的，我送你一送。

冒辟疆见董小宛收拾了大包小包的行礼便晓得不妙，果然董小宛一路跟着他从苏州送到镇江金山寺。这一路冒辟疆苦口婆心劝她回去，而董小宛就跟他犟上了，在金山寺发誓道："妾此身如江水东下，断不复返吴门！"

为嫁郎君不择手段

董小宛此举多令人感动，既然她才貌双全，娶回家做个小妾又如何？

不，冒辟疆不这么想。董小宛再美再有才情，大家做个朋友玩一玩就算了，真要带进家门，考虑的事情还很多。比如董小宛在苏州欠下了大笔的债务，还有落籍之事，想想都是头大。不过冒辟疆也不担心，他总觉得董小宛是要面子的，即便现在跟着他，以后知道没戏也就自己折回去了。

他对董小宛说："你看，咱们的缘分是天注定的，早晚会在一起，你何必急于一时，先回去吧。"

（越剧董小宛和冒辟疆）

这滴水不漏的话把董小宛气得大哭一场，回到苏州之后关门茹素，一心祈祷。此后冒辟疆再去南京考试，董小宛带着家中老妈子跑去南京找他。苏州到南京这一路，董小宛走得凶险，差点命丧盗匪之手，然在南京见到冒辟疆之后，冒辟疆只是兴奋地和她说自己这次考试发挥超常，丝毫没有表达出感恩或者关心。

很快，放榜的日子来了，冒辟疆的成绩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那么好。他顿时没了好心情也没了耐心，对跟在身后的董小宛厉声训斥，而董小宛咬定了他，一路跟到了冒辟疆老家如皋城。

如皋城外，冒辟疆下了最后通牒，一定要把她赶回苏州。董小宛走了，但她不甘心，她在大冬天穿着薄衣，就是想要博得冒辟疆一丝同情。冒辟疆毫无表示，而看热闹的人们不嫌事大，将董小宛倒追冒辟疆之事添油加醋，传得街头巷尾尽知。

大约是董小宛茹素真的感动了上苍，上苍赐给他一个帮她达成心愿的男子——钱谦益。钱谦益这人在历史上的口碑并不好，就国家大义上而言，他远不及冒辟疆正气凌然。但对于董小宛来说，他这辈子只要做一件事就够伟大的了——他给董小宛赎身还债，还将董小宛送到了如皋冒家大门口。

冒辟疆原来不想做给董小宛还债的冤大头，现在董小宛没了债务，他也不好回绝，就让董小宛进了门。

水绘园，绘一池薄凉

董小宛在冒家的文字记录很少，只说她和婆婆关系融洽，和冒辟疆正妻关系良好，她在家作画写诗，研究美食，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至于婚后两人的生活，除了一座水绘园，便是董小宛劝冒辟疆不要降清的热血传说。

无论现在对两人的爱情吹嘘多么感人肺腑，而真正到了兵临城下的节骨眼，冒辟疆想到的，却是让董小宛留在如皋看家，自己带着母亲妻儿逃跑。董小宛说要随他一起逃亡，冒辟疆倒是想到个好主意，他让董小宛跟了他一个旧时好友，也算互相有个照应。

冒辟疆如此薄凉，成日被董小宛服侍的冒家老父母，却舍不得董小宛，一定要带着贤惠的董小宛。董小宛随着冒家吃尽苦头，最终因为一场重病，死在了29岁。

董小宛若是知晓，如今这如皋的水绘园，宣传的是他和冒辟疆的爱情故事，她怕是要笑出眼泪来。

她这样骄傲的女子，为了进冒家的门，她用手段、撒泼、耍无赖……她是个吃茶都要放朵花的女人，却在一个不值得的男人面前出尽洋相，狼狈至极。然而，这段婚姻到底是"岁月静好"还是"不闻不问"，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这是她选的男人，有钱，有才，还有一腔抱负……但这个男人所有的自私和虚伪都融入了她的婚姻之中，给她带来无穷的痛苦。

29岁，是上天对她的薄情吗？不，这是上天的恩赐。

若是她69岁死亡，不知还要面对多少不堪和委屈，不知要经历多少剐心掏肺的痛楚。届时，后人提起，她也只不过是个可怜的老女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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