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东坡的足迹，从西湖边的北山路，我登上了望湖楼。望湖楼始建于北宋乾德五年（967），为吴越王钱弘俶所建，因后面有座昭庆寺，原名看经楼，后易名为望湖楼。王安石、苏东坡等许多文人墨客多有题咏。原建筑早已不存，现在的望湖楼于上世纪八十年代重建，是一处茶餐厅。

可能下雨的缘故，上到二楼，竟空无客人，点杯清茶坐下，楼外枝繁叶茂，和细细雨丝组成的帘幕，挡住了西湖的视线，却挡不住我对东坡与望湖楼之间串联的思绪。

苏东坡曾任杭州通判，熙宁五年（1072）七月初，与友人月夜游西湖，赋诗助兴，兴致勃勃，夜不归家，欢乐过后，宿在西湖边望湖楼。这一宿，便宿出了一首诗《宿望湖楼再和》：

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娟娟到湖上，潋潋摇空碧。夜凉人未寝，山静闻响屐。骚人故多感，悲秋更憀栗。君胡不相就，朱墨纷黝赤。我行得所嗜，十日忘家宅。但恨无友生，诗病莫诃诘。君来试吟咏，定作鹤头侧。改罢心愈疑，满纸蛟蛇黑。

开头四句“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娟娟到湖上，潋潋摇空碧。”说新月有如佳人一般，衣袂连风，水袖带波，袅袅婷婷，缓步湖光潋潋的西湖，摇曳多姿，美景如画。可以说是那首名传千古《饮湖上初晴后雨》的前奏。

其实，就在此前的六月二十七日，东坡就曾在望湖楼上喝了个半醉半醒，醉书五绝：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放生鱼鳖逐人来，无主荷花到处开。水枕能令山俯仰，风船解与月徘徊。

乌菱白芡不论钱，乱系青菰裹绿盘。忽忆尝新会灵观，滞留江海得加餐。

献花游女木兰桡，细雨斜风湿翠翘。无限芳洲生杜若，吴儿不识楚辞招。

未成小隐聊中隐，可得长闲胜暂闲。我本无家更安往，故乡无此好湖山。

望湖楼下的风景美不胜收，五首绝句都很有意思。第一首绝句将一场西湖变幻的风雨写得十分生动，黑云翻，白雨跳，卷地风，水如天，远近结合，动中有静，有声有色，即景生情。第二首写西湖鱼鳖不怕人，荷花到处开，游人躺在船上随波逐流，山俯仰，船徘徊，月也徘徊。第三首初看似乎是个“吃货”，却因回忆起京都的会灵观，隐有希望重回朝廷之意。第四首写无忧无虑的吴越少女采莲献花，即使芳洲上满是香草，也绝对不会去想到楚国的屈原！宛如自己的失意，又有谁能明白？第五首写得坦荡豁达，自己本想放逐山林，却当上了这个闲官，故乡再好也难以归去，终究比不过这里美妙的湖光山色，不如安心享受当下！

从上述诗中可以得知，那时的望湖楼湖山胜处，可赏景，可宴席，可住宿，无疑是西湖边一大“会所”，苏东坡和同事朋友常来光顾，诗酒游乐。熙宁七年二月，东坡途经丹阳做了首词《行香子· 丹阳寄述古》：

携手江村，梅雪飘裙。正月赴润过丹阳。情何限，处处消魂。

故人不见，旧曲重闻。向望湖楼，孤山寺，涌金门。

这首赠送自己的老领导陈述古的词，就特意提到了望湖楼的令人难忘。

十五年后的元祐四年（1089）七月，苏东坡再到杭州为太守，与朋友雨中游西湖，作《与莫同年雨中饮湖上》（莫同年指莫君陈，与东坡同为嘉佑元年进士，所以称同年）一诗：

到处相逢是偶然，梦中相对各华颠。还来一醉西湖雨，不见跳珠十五年。

回想十五年前《望湖楼醉书》的情景，诗人不禁感慨时光飞逝，叹生华发。1090年春，东坡卧病月余，病痊愈后和同僚登上望湖楼赏景，作《临江仙·疾愈登望湖楼赠项长官》：

多病休文都瘦损，不堪金带垂腰。望湖楼上暗香飘。和风春弄袖，明月夜闻箫。

酒醒梦回清漏永，隐床无限更潮。佳人不见董娇饶。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

把望湖楼上花香弥漫、佳人如月的气氛情调渲染得缠绵悱恻，遐思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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